锦书送罢蓦回首
无余岁可偷

大停電の夜こ。

Melodramatic:

给 @蓬乐不可为  爱你!


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银时嗜暗的毛病都没有改过来。眼睑那一层薄而温热的皮肉下里滚动的暗红玻璃球,在黑暗里,四下流离的声音才能够熄灭。高杉所言“内心的声音”他没听到过,只有从不停歇的低语,淤积在常人无法看到的风暴眼中央。


恰巧他善于平衡,于是世上似乎唯独不能缺少他。他平复肋骨一样不断鼓动的风箱,四周捎带来的所有声音,如同火焰舔舐耳膜。


那天晚上,在那个人第一次喝酒赢了他、难得地是他搀着他回去的时候,那个时候,即使意识很模糊,但他还记得抬起头时见到的眩晕,透过暗蓝的虹膜,冷凝在不断螺旋的烟雾里的光。


那种光雾渗进他久久嗜暗的胸腔,他想或许是梦吧,但他还是偏过头往土方的侧脸靠近了一点,在对方来得及作出炸毛的反应之前,在极近的距离里,他低低地笑着说。


土方君的眼睛,真好看啊。



他的回忆里是层层叠叠的碎片,玻璃碴生长出的倒刺,像是提到某个人的时候,会想起许多的名词。诸如「烟」、「傲娇」、「蛋黄酱」、「V字刘海」,套在抽屉里的标签盒,只有在意识朦胧不清时轻易地散落一地。大部分的时候他的记忆里是连绵而起的大片空白,荒野、血、颤抖的,握不住刀的无力双手,场景犹如透过泪水浸泡的双眼。


恋爱经历是空白。攘夷时代他在另三个笨蛋中间,四个人并不会觉得孤独,即使那样他也见到过极其目眩的事,无法预料地流入他——他们的生命。那天战场上一片白骨露野,他去给重伤昏迷的高杉送药时(竟然他也有重伤昏迷的时候吗),看到低着头跪坐在一旁的桂低头去吻高杉的额头,平时眉梢眼角陨落下顾虑的少年,这时候却流露出疼痛来,未亡人一样试图将高杉从人世炼狱里拉扯回来。大约超越友谊或情欲,而更像「爱」。


血迹脏污的皮肉蹭上唇时的不安,像白昼的光焰里最后一道光鲜亮丽的面具。银时曾经恶狠狠地揣度,在梦里头高杉大概什么也不知道,最好他也别知道。最终又生出难言的郁寡,想到还是说是种种业报,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,在其他的现实里刀刃相向,每一个战场上,他见到桂的侧脸孤渴如凛冬。


他想高杉所言的破坏是什么意思,离开了虚无的国家外壳后一无所有,什么都失去了之后声嘶力竭的呼喊,把喉咙都撕裂,浑身带血的,到底去伤害谁,去破坏什么呢?


他们之间假若是十年,那么这十年来得太过疼痛,倒刺长进肉里,结成了疤。



等到有了万事屋的时候,一切的旧梦失措,严丝合缝地密闭着,而谈起「爱」字需要破开的血管,银时没有再去划开了。但即使阖着眼他也能看到,初见十年后人间,意识到那些向自己泼来的温热,月咏之类,少女的热切情意,他并非不懂。


挑开那件事是在某天,他刻意的避过真选组执勤的路时,冲田总悟拉他在丸子摊坐下避雨。无所事事地咬开那一串白来的丸子的时候,他听到冲田漫不经心的声音,旦那你喜欢那个人吗。


出乎意料地,他没有听到自己反驳和调笑的声音。那个看起来还一副娃娃脸的少年侧过身眺望道路尽头,他说那天,姐姐去世的那天,天台上,我看到了。他的脸淹没在雨幕之后看不清表情,银时第一次注意到少年的眼睛是全然的红色,连血丝都混进去。只是凑巧而已,银时抬手揉了揉头发,对着屋子里喊着,还要一盘丸子。


况且凑的是什么巧,已经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了。


真选组动乱之后,渐渐地,银时意识到事情已经蚀渗了他。在他久无人至的梦境中央,他看到那个人的双眼,他总是惯于夹着烟的右手上,是什么人割开的伤口,掌心一道优柔温热的疤。


他走出居酒屋时意外见到了土方十四郎。没有带伞,躲在遮不住大雨的屋檐下侧点烟,然后一遍遍地被浇熄。他躲在门框偏折的那道阴影里头,看土方的侧脸(并且不自知地餍足于此),是在明显的暴躁着,然而有一点执拗的可爱。


雨声如同洪水漫过河床。银时终于撩起帘子出来的时候,土方讶异地抬头看他,碰到那个眼神之前他几乎在心里矫作地想「他会叫我什么」,旋即又狠狠地唾弃了自己。他下意识地把伞撑到土方那边,是个过分像恋人而非相憎厌者的动作。


尴尬作祟,他拿出成心使人不快的语气质问,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带伞、脑子也被雨淹了吗,一连串的莫名其妙,最后甚至拐到了他手上的东西,干嘛非要抽烟,不知道烟对肺不好吗?


像倾倒废物一样说完那堆话之后他才险慎地憎恨起自己的懦弱来。这道皮肤上的拉链在每次见到土方时不自意地扯开,然后他又以各种各样的幼稚和无理取闹来缝合。他以这样使人厌烦的方式阻挡试图探进他内心的光线,他无法言明的、为之后退的「喜欢」。


然而土方十四郎并不着他的道,如他梦中所刻见,土方垂着眼睛听他说完,而后把他拉进伞里,两个人锢在狭小暧昧的空间里,显得滑稽可笑。他听见一点笑音,土方把好不容易点起来的烟掐灭了,抬手揉了揉经雨水蹂躏也丝毫不见柔顺的顽强天然卷,说着「你的头发还真是像你啊」这样完全让人开心不起来的话。


不知为什么,土方十四郎使他仍旧有爱与被爱的勇气。


他低着头目光失焦,因为这样似乎是泛滥的温柔,而觉得突兀的难过。最后的印象是他把伞塞进土方的手里,肌肤没有触到,只有冰凉的液体下滑。他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家,脚步慌忙落败,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细弱的凝望,火光一样微渺。



攘夷时代在人们眼中桂的角色,即平息和安抚,面对厮杀至近乎于鬼神的两人,他总能平息下来他们的暴走。其实并非如此,桂不是那样简单的「老好人」,让他掺和进他们的时候,通常只会演变作三个人的争吵。但某种东西强烈得近乎致盲,银时和辰马都看得清楚的,并非他给了他人安抚,而是他有强烈的、使人安心的真实。


当年银时未解人事,瞥见高杉撑着脸,垂着侧面的刘海与摇落的光影盯着假发的背影发呆的时候,常常想他是否是透过那个长发已经扎成马尾的影子,看到了如同松阳一样,温柔而坚定的安心感(后来他才明白并非那么简单)。


在土方的身上,他隐约察觉到那种感觉,并且不是作为旁观者而是作为主角。那双眼睛里浮现的情意,触及冰冷刺骨却温柔的黛蓝。他为了所有周遭世界不断地反抗,最终遇到一滩搁浅,让他可以涉足而不至于溺亡。


也许他们都犯了同样的错误,他以一种长久的姿态站在所有灾难与哑剧的面前,背后其实并没有人,从来都是这样,他的姿态过于高傲而坚执。


银时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哗然的空白。他摸了摸额角发现又缠了一堆绷带,第一反应是自嘲的,想到再这样三天两头进医院大概就要因为脑震荡而不是(他比较喜欢的)糖尿病死掉了。一个赤裸裸的苹果被塞进他手里,他一口咬下去,刚想埋怨新八和神乐就发现一旁垂着头,似乎是专心致志地在研究用刀削苹果的是那位副长大人,吓得差一点从床上滚下来。


土方伸出手把他拽了回来,他低着头时刘海垂下来完全盖住了眼睛,带着一种神秘的引诱。银时鬼迷心窍地拿手去拨他的额发,看到露出的额头。他费了点劲从床上坐起来,土方下意识地制止他这种撕开伤口的行为,被他用没缠着绷带的手摁了下来。他低头去吻他的额头。触感很凉,如同冬日饮雪。但屋子里浮起恍惚的昏貘,他听见土方似乎是妥协与甘愿交错的声音,是缓慢的温柔,叫他「银时」。


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流出,他手腕上仍旧不能施力,然而攥紧一样事物的感觉过于真实,那束光倒进他眼睛里,他不再觉得厌恶了。


他恍惚记起那天战场上,他们面临无法抵御的敌人,最终退到无路可走,他背后也没有了同伴。黑暗腐蚀他的双眼,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名为夜叉的恶鬼,然而尚未及恶鬼缠身的渊薮,是什么人死死地不放开手,大声地喊他的名字,和他沉进去抑或是逃离出来,使他觉得骤然的心安。他能听到战鼓一样不息的心跳,失而复得的,终于击溃了他。


远道而来的疼痛密集如群鸦汹涌,淹过他混乱的思绪,最终浮上水面。纵使是低暗的浅滩,也足以给久久干渴的喉咙以微薄的阵痛。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,我可不会放手了哦。」那时候他得到的回应,是如今一样,带着纵容与安心的语调。细碎的黏腻在血管上的夏日,几乎撕裂耳膜的呼唤,是他自己的名字。


「银时」。



在逐渐熄灭的黑暗里,他默默地抓住土方的手,在手中握了很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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